第13章
颜落落开始雷厉风行地处置西苑修缮贪墨一事，有沈渡澜的暗中震慑和刘妈妈的全力配合，过程竟出乎意料地顺利。
她学着沈渡澜的样子，条分缕析，按府规办事，虽偶有心软，但在想到沈渡澜那句“与无能何异”时，又硬起心肠。府中下人见这小王妃并非全然可欺，行事渐有章法，且背后分明有王爷撑腰，一时风气肃然。
这日，颜落落刚处理完最后一名涉事管事，颇有成就感，想着终于能在沈渡澜面前扬眉吐气一番，脚步轻快地往回走。却在经过花园回廊时，瞥见亭中相对而坐的两人——沈渡澜与杜恒。
沈渡澜姿态闲适地斟茶，目光却锐利如鹰隼，落在杜恒身上：“杜公子住在王府这些时日，可还习惯？”
杜恒微微一笑，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：“多谢王爷关照，一切甚好。只是见落落近日为府务劳心劳力，似乎清减了些，草民看着，实在心疼。”他话语自然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。
沈渡澜执杯的手顿了顿，眸色瞬间冷了下去。他放下茶杯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：“落落是本王王妃，她的事，自有本王操心。杜公子既是客，还是安心备考为宜，莫要……动了不该动的心思。”
这话已是直白的警告。
杜恒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他抬眼，直视沈渡澜，语气依旧平和，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锋芒：“王爷位高权重，自然能掌控一切。只是，杜某有一事不明，还望王爷解惑。”
“说。”
“王爷可曾真正问过落落，她心下究竟如何想？”杜恒缓缓道，目光紧紧锁住沈渡澜，“您给予她王妃尊荣，教导她理事掌家，可您确定，她所做的一切，是因为心悦王爷您，还是仅仅因为……畏惧王爷的权势，为了在王府立足而不得不委曲求全？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压低，却字字诛心：“她的夫君一开始不是您啊。如今，王爷您看到的乖巧、努力，甚至是对您的依赖，又有几分是出自真心？几分是……生存之道？”
沈渡澜周身的气息骤然冰封，捏着茶杯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记得清清楚楚，红烛下，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，毫不犹豫地说：“可我不喜欢你！”
之后呢？她撒娇，她讨好，她依赖……是因为他是沈渡澜，还是因为他是能给她庇护、让她在王府生存下去的恭王？
杜恒看着他骤变的脸色，知道自己戳中了要害，心中掠过一丝快意，面上却依旧诚恳：“王爷，落落自小被娇养，心思纯净如纸。她或许不懂如何拒绝，更不懂如何反抗强权。还望王爷……莫要逼她太甚。”
沈渡澜猛地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恒，眼神骇人：“本王与王妃之间的事，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！杜公子，记住你的身份！”他语气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。
杜恒起身，躬身行礼：“草民失言，告退。”转身离去时，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。
沈渡澜独自站在亭中，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，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与……茫然。
杜恒的话，在他脑中反复回响。
“畏惧权势……委曲求全……”
“生存之道……”
“不喜欢你……”
他忽然想起，她每一次撒娇，似乎都在他生气或立规矩之后；她每一次靠近，似乎都带着某种目的——免于惩罚、获得点心、寻求庇护……她可曾有一次，是毫无缘由地、单纯地想要亲近他？
一股夹杂着苦涩、愤怒和不确定的浪潮席卷了他。
当晚，沈渡澜回到主院，颜落落正趴在软榻上，晃着白皙的小腿，翻看话本子，等着他回来用晚膳。见他进来，她立刻放下书，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迎上来，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：“你回来啦！我今天把那些坏人都处置完了！刘妈妈都夸我能干呢！”她仰着小脸，眼睛亮晶晶的，明显是在求表扬。
若在平时，沈渡澜或许会淡淡应一声“尚可”，或许还会因她这娇憨模样心软几分。
但此刻，他看着这张纯真无邪的笑脸，耳边却响着杜恒的诛心之语。这笑容，这依赖，有几分是真？几分是演？
他伸出手，第一次没有回应她的靠近，而是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，目光深邃难辨，带着审视的意味，低声问：“颜落落，告诉本王，你为何要学这些？为何要讨好本王？”
颜落落被他问得一懵，被他眼中陌生的探究看得有些心慌，下意识地回答：“因、因为我是你的王妃啊……要帮你管好家，不能给你丢脸……而且，我不乖的话，你会生气，会罚我……”她越说声音越小，带着点委屈，不明白夫君今天怎么了。
果然……是为了责任，是为了……不惹他生气。
沈渡澜的心，一点点沉了下去。他松开手，转身，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：“用膳吧。”
颜落落看着他突然冷漠的背影，愣在原地，心里空落落的。她做错了什么吗？明明今天她那么努力，做得那么好……
从那一夜起，沈渡澜开始刻意观察颜落落。
他发现，当他板着脸时，她会更加小心翼翼，眼神带着讨好；当他语气稍缓，她便会得寸进尺地撒娇，提出各种小要求；当他在府中，她总是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，似乎确认他在，才能安心；可当他不在时，她与丫鬟玩耍，看话本，吃点心，似乎……也同样快乐。
这种认知，让沈渡澜心中苦涩蔓延。
他想要的，似乎不仅仅是她的依赖和讨好。他想要她像他一样，因对方的存在而心生欢喜，而非仅仅因为身份和处境。
可他该如何做？强行索要一颗或许并不属于他的心吗？
沈渡澜第一次在感情里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……无措。
而这一切，懵懂的颜落落并未全然察觉，她只是觉得，沈渡澜开始变得沉默，他是不是讨厌她了?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1:42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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