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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陈屿,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城里姑娘。
我的未婚夫何骏,样样都好,除了他那个我从未去过的老家。
他说,我们必须回他老家办婚礼,这是规矩。
我答应了。
可我到了才发现,这个村子,有点不对劲。
家家户户的窗户上,都贴着剪纸的喜字,却是惨白色的。
村里安静得过分,见不到一个年轻人,只有一张张麻木而诡异的脸。
何骏的妈,我的准婆婆,拉着我的手,笑得满脸褶子。
她送我一个新婚礼,一个一尺高的木偶娃娃。
那娃娃穿着一身小凤冠霞帔,眉眼之间,长得和我一模一样。
他们说,这是我们这儿的“喜神”,能保佑新人。
可到了晚上,我亲眼看见,那个放在梳妆台上的木偶,自己转过了头。
它那双用黑漆点上的眼睛,正直勾勾地看着我。
后来我知道了。
这个村子,信奉一口长满苔藓的荒井。
他们要娶的,根本不是我。
而是一具,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,新娘祭品。
1
车子开进山口的时候,手机信号就断了。
最后一格“E”消失在屏幕顶端,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没事的,山里都这样。”
何骏握住我的手,他的手心很干,很热。
我勉强笑了笑,没说话,把手机揣回兜里。
三个小时的山路,车轮子都快颠散架了。
终于,一个破败的村口牌坊出现在视野里。
“青川村”。
三个字是灰色的,石漆剥落得厉害。
这就是何骏的老家。
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。
他说,结婚必须在这里办,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规z矩。
村子很静。
静得能听见车子发动机的嗡鸣在山谷里回荡。
路边偶尔走过几个村民,都穿着灰黑色的衣服,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的车。
眼神很怪。
不是好奇,是那种……审视牲口一样的眼神。
我有点不舒服,往何骏身边靠了靠。
“你家乡的人,都这么……严肃吗?”
“山里人,怕生。”何骏言简意赅。
车子停在一栋两层的砖房前,算是村里最气派的建筑了。
一个穿着深蓝色对襟衫的老妇人,正站在门口等着。
她头发花白,梳得一丝不苟,脸上堆着笑,但那笑意没到眼睛里。
是何骏的妈,我的准婆婆。
“小屿来了啊,快,快进屋,累坏了吧。”
她上来就拉住我的手,那双手干枯得像老树皮,力气却出奇地大。
我被她拽着进了屋。
屋里一股潮湿的霉味,混着一股说不出的香火味。
光线很暗,正堂挂着一幅巨大的祖先画像,画上的人脸都模糊了。
长条案上摆着香炉,两根白蜡烛幽幽地亮着。
这布置,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办喜事。
“妈,陈屿的房间收拾好了吗?”何骏问。
“好了好了,早收拾好了,跟我来。”
婆婆领我上了二楼。
房间倒是干净,一张老式的雕花木床,铺着大红色的被褥。
可窗户上,贴着一个白色的剪纸喜字。
我愣住了。
谁家结婚用白色的喜字?
“阿姨,这个……”
“哦,我们这儿的规矩。新娘子进门头三天,都用这个。”
婆婆笑呵呵地解释,看不出一点异样。
“能‘静心’,去邪祟。”
我心里犯嘀咕,但也不好再问。
毕竟是人家的规矩。
晚饭很简单,几个素菜,一锅米饭。
饭桌上,婆婆不停给我夹菜,热情得让我有点招架不住。
何骏却很沉默,只顾埋头吃饭。
吃完饭,婆婆从里屋捧出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,神神秘秘地递给我。
“小屿,这是妈给你的新婚礼。”
我接过来,沉甸甸的。
打开红布,里面是一个一尺来高的木偶娃娃。
娃娃穿着精致的凤冠霞帔,手脚的关节都能活动。
我把它拿出来,心脏猛地一抽。
那娃娃的脸,是照着我的样子做的。
眉毛,眼睛,鼻子,嘴巴。
不能说很像,只能说一模一样。
“这……这是?”我头皮都炸了。
“这是‘喜神娃娃’,我们这儿的习俗。”婆婆一脸理所当然。
“新娘子嫁过来,都要做一个。放在房里,能挡灾,还能帮着生儿子。”
我拿着那木偶,浑身起鸡皮疙瘩。
它那双用黑漆点出来的眼珠子,黑洞洞的,正对着我。
我感觉它在看我。
“妈,陈屿胆子小,你别吓着她。”
何骏终于开了口,语气里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。
他接过木偶,放在我房间的梳妆台上。
“入乡随俗,啊。就是个好意头。”
他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我没法反驳。
我能说什么?说你们家的习俗太吓人?
这婚还想不想结了。
晚上,我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连一点虫鸣都没有。
整个村子,死一样的寂静。
我能听见的,只有自己的心跳声。
我忍不住,扭头去看那个梳妆台。
月光从窗户缝里透进来,刚好照在那个木偶娃娃身上。
它穿着一身红嫁衣,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。
脸在阴影里,看不真切。
但我就是觉得,它在盯着我睡觉。
我越想越毛,干脆用被子蒙住了头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。
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,“咯吱”一声。
像是木头关节扭动的声音。
我一个激灵,瞬间清醒了。
声音是从梳妆台的方向传来的。
我僵在床上,一动不敢动,连呼吸都停了。
过了好几秒,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是风声吗?
还是我听错了?
我壮着胆子,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,眯着眼睛往梳戳台看。
不看还好。
一看,我浑身的血都凉了。
那个木偶娃娃。
它原本是正对着床的。
可现在,它的头,往左边扭了大概四十五度。
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,正对着窗户的方向。
它自己……动了。
2
我一夜没合眼。
天蒙蒙亮,我就爬了起来。
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梳妆台前。
木偶娃娃端坐着,脸正正地对着我。
和我昨晚刚把它放下时一模一样。
仿佛那个诡异的扭头,只是我的一个噩梦。
可我知道不是。
那种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寒意,太真实了。
我伸手想把木偶收起来,塞进箱子里,眼不见为净。
手刚碰到它,房门就被推开了。
婆婆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。
“小屿醒啦?快,洗把脸,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。”
她的视线落在木偶上,又落在我悬在半空的手上。
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。
“喜神娃娃,不能乱动的。得供着。”
我只好把手缩回来。
“妈,什么重要的事?”何骏也跟着进来了。
“给祖宗上香,认个门。然后,开镜。”婆婆说。
“开镜?”我没听懂。
“就是把祖传的镜子请出来,让你照一照。我们何家的媳f妇,都得过这一关。”
婆婆说得轻描淡写。
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。
直觉告诉我,这“开镜”,不是什么好事。
早饭后,何骏和他妈领着我,穿过堂屋,进了后面的祠堂。
祠堂比外面更阴冷。
一排排黑色的灵位,看得人心里发毛。
婆婆点上三炷香,拜了拜,然后从一个黑色的木盒里,捧出一面铜镜。
镜子不大,巴掌大小,背面雕着繁复的花纹。
镜面却不是光亮的,而是一片灰蒙蒙的,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。
“跪下。”婆婆命令道。
我犹豫了一下,看了看何骏。
何骏冲我点点头,眼神不容置疑。
我只好跪在了蒲团上。
“我们何家的媳妇,入门前,都要用自己的血,来开这面‘照骨镜’。”
婆婆的声音幽幽的。
“让祖宗看看你的心,看看你骨子里,干不干净。”
血?
我猛地抬头:“什么意思?”
婆婆不理我,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针。
她抓住我的左手,对着我的中指,就要扎下去。
“不行!”我吓得一把甩开她的手。
“何骏!这是干什么!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个!”
我看向何骏,向他求助。
他却皱着眉,一脸不耐烦。
“陈屿,别闹。就一滴血,是我们这儿的规矩。每个嫁进来的媳f妇都要走这个流程,表示对祖宗的尊敬。”
“这是什么狗屁尊敬!这是迷信!”我急了。
“什么叫闹?你们这都叫封建糟粕!我不干!”
“你!”婆婆的脸沉了下来,脸上的褶子都透着凶光。
“还没过门,就敢不敬祖宗?”
“我只尊敬值得尊敬的,不是这种……”
我的话没说完。
何骏突然上前一步,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。
力气大得吓人,捏得我骨头生疼。
“陈屿,我最后说一次,这是规矩。”
他的声音很低,很冷,是我从未听过的陌生。
“你今天,必须照做。”
我看着他。
看着这张我爱了三年的脸。
此刻,只觉得无比的陌生和恐惧。
这不是我的何骏。
我的何骏,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,不会这样用力地捏着我。
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
反抗,是徒劳的。
在这个叫青川村的地方,我孤立无援。
我放弃了挣扎。
婆婆见我服软了,脸上又露出那种假笑。
她拿起银针,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我的指尖。
一滴鲜红的血珠,冒了出来。
她抓着我的手,把那滴血,滴在了灰蒙蒙的镜面上。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滴血,没有滚落。
而是像被海绵吸走一样,瞬间渗进了镜子里。
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紧接着,那片死灰色的镜面,开始发生变化。
它像是活了过来。
中间的位置,慢慢浮现出一小块光亮的区域。
很模糊,但确实能映出人影了。
我看见镜子里,有一张苍白的脸。
是我的脸。
但那张脸上的表情,充满了怨毒和憎恨。
它的嘴角,甚至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,尖叫一声,猛地把手抽了回来。
镜子掉在地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。
我连滚带爬地往后退。
“看到了吧。”
婆婆盯着我,眼神里有一种狂热。
“祖宗看到你了。祖宗……很满意。”
3
我被吓得不轻,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。
脑子里全是那面镜子,和我镜子里那张怨毒的脸。
何骏变了。
彻底变了。
他不再对我嘘寒问暖,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。
我跟他说话,他也爱答不理。
好像祠堂里那个捏着我手腕的男人,才是他的真面目。
晚上,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。
我死死盯着那个木偶娃娃。
它还坐在梳妆台上,一动不动。
但我总觉得,它的嘴角,似乎比昨天更翘了一点。
像是在嘲笑我。
我害怕。
我想走。
我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。
我翻出手机,还是没有一格信号。
座机也被婆婆以“坏了”为由,拔掉了电话线。
我被困住了。
半夜,我被一阵尿意憋醒。
二楼没有卫生间,我必须下去。
我蹑手蹑脚地打开门,走廊里一片漆黑。
我摸着黑下了楼。
正要拐向院子里的厕所时,我听到堂屋里有动静。
很轻的说话声。
是何骏和他妈。
这么晚了,他们还不睡?
我鬼使神差地,凑了过去,躲在门后。
“……她好像有点怀疑了,今天在祠堂,反应那么大。”是何骏的声音,压得很低。
“慌什么。进了青川村,她就跑不了。”婆婆的声音很笃定。
“就怕她跟外面联系,她那个姐姐,我听何骏提过,不是个省油的灯。”
“放心,我早就打点好了。这山里,电话打不进来,也打不出去。”
我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果然,没信号不是意外。
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。
“吉时就算好了,就在大后天晚上。到时候,把她哄到井边……”
“妈,真的……非要这样吗?”何骏的语气里有一丝犹豫。
“不然呢?你想我们何家断子绝孙吗!”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,又迅速压了下去。
“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?你大伯是怎么疯的?这都是报应!是那位‘井里头’的东西发怒了!我们再不献个新娘子过去,下一个,就轮到你了!”
井?新娘子?献祭?
我捂住嘴,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。
我浑身的血都像是被冻住了。
他们说的,是我。
他们要把我,献给什么井里的东西!
这根本不是结婚,这是一场谋杀!
“……那木偶和镜子,都没问题吧?”何骏问。
“没问题。她的血喂了镜子,镜子就锁了她的魂。那木偶,养了这三天,也沾了她的人气。到时候把木偶往井里一扔,她的魂就跟着下去了。人就算跑了,也活不成,就是个行尸走肉。”
我再也听不下去了。
我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几乎要吐出来。
我悄悄退回到楼梯口,疯了一样冲回房间,锁上门。
我靠在门上,浑身抖得像筛糠。
怎么办?
报警?没信号。
逃跑?村口就一条路,我跑得掉吗?
整个村子的人,都是一伙的。
我绝望地环顾四周。
目光落在了那个木偶娃娃身上。
恨意,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。
就是这个东西,要锁我的魂!
我冲过去,一把抓起木偶,想把它摔个粉碎。
可就在我举起它的瞬间,我的身体,突然僵住了。
我动不了了。
我的手,不听使唤了。
我眼睁睁地看着,我的手,不受控制地,把那个木偶,轻轻地,放回了梳妆台上。
还帮它理了理有点乱的衣襟。
然后,我听见一个声音。
一个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的声音。
是我的声音,但语气充满了冰冷的怨气。
“别碰我。”
那个声音说。
我吓得瘫倒在地。
是那个木偶。
是它在说话。
它控制了我的身体!
4
我彻底明白了我的处境。
我不是来结婚的。
我是来送死的。
我的未婚夫,和我的准婆婆,就是处心积虑要杀我的凶手。
我不能坐以待毙。
从那天晚上之后,我开始假装。
假装自己已经被洗脑,接受了他们这套扭曲的规矩。
婆婆让我做什么,我就做什么。
何骏跟我说话,我也顺从地回答。
他们似乎放松了警惕。
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。
那天下午,婆婆要去村头开会,商量“婚礼”的细节。
何骏被派去镇上买东西。
家里,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机会只有一次。
我必须找到他们说的那口井。
我不敢走正门。
我从二楼的窗户翻出去,顺着墙外的水管,一点点滑到地面。
后院没人。
我猫着腰,贴着墙根,溜出了院子。
村子里静悄悄的,一个人影都没有。
我凭着那晚偷听到的记忆,往祠堂的方向摸过去。
祠堂后面,是一片荒地,杂草长得比人都高。
我拨开草丛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。
走了大概几十米,一股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。
我看到了。
就在荒地中央,有一口用青石砌成的古井。
井口不大,被一块烂了一半的木板盖着。
周围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,滑腻腻的。
就是这里了。
我的心脏狂跳。
我慢慢走过去,伸手,想推开那块木板。
木板很重,上面都是湿滑的青苔。
我用了全身的力气,才把它推开一道缝。
一股浓烈的、混合着泥土和腐烂气味的腥气,从井里冲了出来。
熏得我差点吐了。
我捂着鼻子,凑过去,往井里看。
井很深,黑洞洞的,一眼望不到底。
井水浑浊不堪,上面漂着一层绿色的浮萍。
在浮萍之间,我看到了一些黑色的,丝线一样的东西。
我眯起眼睛,仔细辨别。
那是什么?
水草吗?
不,不对。
那是……
头发。
是人的头发。
长长的,黑色的头发,纠缠在一起,像一团黑色的水鬼,在浑浊的井水里缓缓飘荡。
我的胃里一阵翻腾,扶着井沿干呕起来。
这井里,死过人。
而且不止一个。
我强忍着恶心,想看得更清楚一点。
就在这时,我眼角的余光,瞥到了井沿的石壁上。
上面刻着很多字。
字迹很乱,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,一道一道划出来的。
像是用指甲,生生抠出来的。
我凑近了看。
那些字,大部分都模糊了,被青苔覆盖。
但有几个字,还能辨认。
“……救我……”
“……骗子……”
“……都该死……”
还有一个名字。
“李秀兰”。
字迹旁边,还刻着一个日期。
二十年前的日期。
我正看得发愣。
身后,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。
“闺女,看啥呢?”
我吓得一哆嗦,猛地回头。
一个头发乱得像鸟窝,满脸污泥的老太太,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。
她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,怀里抱着一捆干柴。
一双眼睛,浑浊又疯狂。
是村里的疯婆子。
我来的时候见过她。
当时她蹲在路边,冲着我们的车傻笑。
“我……我随便看看。”我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。
“嘿嘿嘿……”疯婆子咧开嘴,露出一口黄牙。
“看井啊?”
“这井,好看。里面有新娘子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颠三倒四地唱了起来。
“青石井,向东流,井里住着新嫁娘……”
“红嫁衣,白纸裳,等着郎君入洞房……”
她的歌声,像一把钝刀子,一下一下割着我的神经。
“新娘子?”我试探着问。
“是啊。”疯婆z子点点头,突然凑到我耳边,压低了声音。
“都是骗来的。说是结婚,其实是喂井。”
“井里的‘龙王爷’,喜欢年轻姑娘。喂饱了,村子才能太平。”
她的声音里,带着一种诡异的清醒。
“我跟你说,你快跑。”
“跑到山外面去,再也别回来。”
“不然,下一个,就轮到你了。”
她说完,又嘿嘿傻笑起来,抱着柴火,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,浑身冰冷。
她不是疯子。
她是这个村子里,唯一一个清醒的人。
我必须逃走。
今晚就走。
5
我回到何骏家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跑。
可是怎么跑?
白天跑,目标太大。
只能等晚上。
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。
晚饭的时候,婆婆和何骏都回来了。
婆婆的心情似乎很好,脸上一直挂着笑。
“小屿啊,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。大后天,你就是我们何家的人了。”
我低着头扒饭,嗯了一声。
“对了,你的嫁衣,我给你拿来了。”
她起身,从里屋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嫁衣。
款式很老,上面绣着鸳鸯和牡丹。
“你试试,看合不合身。”
我没法拒绝。
我拿着那身沉甸甸的嫁衣,进了房间。
关上门,我立刻把嫁衣扔到一边。
我开始计划逃跑路线。
村子只有一条出山的路。
我必须在他们发现之前,跑到公路上。
只要到了有信号的地方,我就能报警。
我把房间里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翻了出来。
一把水果刀,我藏在袖子里。
一根麻绳,我塞在腰上。
还有我所有的现金。
我一直等到深夜。
等到整个屋子都彻底安静下来。
我能听到隔壁,何骏和他妈平稳的呼吸声。
他们睡着了。
时机到了。
我换上一身黑色的衣服,把头发扎起来。
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木偶娃娃。
它静静地坐在那里,在黑暗中,像一个沉默的诅咒。
我没有动它。
我现在没工夫管它。
我学着下午的样子,从窗户翻出去,顺着水管滑下去。
落地无声。
我贴着墙根,躲开院子里那只土狗,溜出了大门。
村子里黑漆漆的,伸手不见五指。
我不敢用手机照明,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口跑。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生怕哪个角落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。
所幸,一路都很顺利。
我很快就跑到了村口。
那块写着“青川村”的石碑,就在前面。
只要跑出村口,沿着山路一直走,我就安全了。
希望就在眼前。
我加快了脚步。
就在我马上要冲出村口的时候。
我的面前,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。
那人影就站在路中间,一动不动,像一尊雕像。
我吓得急忙刹住脚。
借着星光,我看清了那张脸。
是何骏。
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,和夜色融为一体。
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睛在黑暗里,亮得吓人。
“你要去哪儿?”
他的声音,像是从冰窖里发出来的。
我脑子一片空白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
他不是睡着了吗?
“我……我睡不着,出来走走。”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。
“走走?”何骏冷笑一声。
“穿着一身夜行衣,带着刀,是要去哪儿走走?”
他发现了。
他什么都知道。
我攥紧了袖子里的水果刀。
事到如今,只能拼了。
“何骏,你让我走。”我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我们之间完了。你和你妈都是疯子,杀人犯!”
“现在说这些,太晚了。”
何骏一步步向我逼近。
“陈屿,我给过你机会的。”
“只要你乖乖听话,安安分分地当个新娘,什么事都没有。”
“可你偏要自作聪明。”
他的身后,又走出来几个人。
是村里的男人,手里都拿着棍子和锄头。
他们把我包围了起来。
我绝望了。
原来他们早就设好了圈套,就等我往里钻。
“你以为,我们青川村,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的吗?”
何骏走到我面前,一把掐住我的脖子,把我顶在村口的石碑上。
“告诉你一个秘密吧。”
他凑到我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。
“嫁到我们村的新娘,从来没有活口。”
“因为这村里,根本就没有新娘。”
“只有祭品。”
6
我被抓了回去。
手脚被麻绳捆住,扔进了柴房。
柴房又黑又潮,一股烂木头的味道。
唯一的窗户,也被木板钉死了。
我试着挣扎,但绳子捆得很紧,越挣扎勒得越疼。
水果刀也被搜走了。
我所有的希望,都破灭了。
门外传来何骏和他妈的说话声。
“妈,现在怎么办?她什么都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就知道,反正也跑不掉了。把她看紧点,明天晚上,准时送去井边。”
“她要是不配合呢?”
“哼,敬酒不吃吃罚酒。打晕了,一样抬过去。”
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。
柴房里,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。
我靠在冰冷的墙上,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
我不想死。
我才二十四岁。
我该怎么办?
还有谁能救我?
姐姐……
陈曦。
我猛地想起了我姐。
我来之前,跟我姐通过电话。
她说她这几天正好有空,要是不放心,就过来看看我。
当时我还笑她小题大做。
现在,姐姐是我唯一的希望。
可是,她会来吗?
她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?
我开始祈祷。
祈祷姐姐能发现不对劲,能报警,能带人来救我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柴房的门被打开了。
一道手电筒的光照在我脸上。
是何骏。
他端着一碗饭和一杯水,放在我面前。
“吃吧。”他面无表情地说。
我扭过头,不看他。
“别耍脾气。不吃饭,明天晚上没力气上路。”
他的话,像淬了毒的冰。
我恨恨地看着他。
“何骏,你会有报应的。”
“报应?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。
“我们何家,是在为全村人积福。这是功德无量的事。倒是你,坏了规矩,才是要遭报应的。”
他蹲下来,捏住我的下巴。
“陈屿,你知道李秀兰吗?”
我心里一震。
是井边那个名字。
“二十年前,我大伯娶的媳妇。她也像你一样,不听话,想跑。”
“结果呢?”
“结果,被抓回来,打断了腿,活活扔进了井里。”
“那一年,村里风调雨顺,家家都生了儿子。”
我看着他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,瞬间冻住了我全身的血液。
他不是人。
他是魔鬼。
“所以,你最好乖一点。”
何骏松开我,站起身。
“哦,对了,忘了告诉你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,在我面前晃了晃。
屏幕亮着,上面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。
来电人,是“姐姐”。
我的心,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姐姐给我打电话了!
她是不是发现我出事了?
“你想接吗?”何骏笑着问。
他按下了回拨键。
电话里,传来“嘟…嘟…”的等待音。
我的心跳,也跟着那个声音,一下一下地揪紧。
快接啊,姐姐,快接电话!
电话通了。
“喂?小屿?你那边怎么回事?一直打不通!”
是我姐焦急的声音。
我刚要张嘴喊救命。
何骏把手机从耳边拿开,按下了免提键。
然后,他把手机递到我嘴边。
用口型,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。
“说。没。事。”
他的另一只手,从背后拿出一把锋利的柴刀。
刀刃,就贴在我的脸颊上。
我的身体在发抖。
我看着他毫无感情的眼睛,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。
只要我说错一个字,这把刀,就会立刻划开我的喉咙。
“喂?小屿?你在听吗?说话啊!”姐姐的声音更急了。
我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。
用尽全身力气,挤出一个平稳的声音。
“姐,我没事。”
“没事?没事怎么不接电话?信号不好?”
“嗯……山里,信号是差点。”
“你那边怎么样?那个何骏,和他家里人,对你好吗?”
“……挺好的。”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,感觉像吞了一把玻璃渣。
“那就好。”姐姐似乎松了口气。
“我这两天有点事,可能过不去了。你自己照顾好自己,有什么事,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挂掉电话。
我所有的力气,都像是被抽空了。
何骏收起柴刀,满意地笑了。
“你看,你姐姐,来不了了。”
他站起身,走出了柴房。
门,被重新锁上。
黑暗中,我再也忍不住,失声痛哭。
最后一点希望,也断了。
7
第二天,我被从柴房里放了出来。
婆婆亲自给我松的绑。
她抓着我的手,一脸心疼。
“孩子,别怪妈心狠。这都是为了你好,为了我们何家好。”
我看着她那张虚伪的脸,只想吐。
但我什么都没说。
我知道,反抗没用。
只会招来更残忍的对待。
我变得无比顺从。
她们让我做什么,我就做什么。
让我吃饭,我就吃饭。
让我试那身红色的老旧嫁衣,我也穿上。
镜子里的人,脸色惨白,眼神空洞,像个提线木偶。
哦,不对。
我连提线木偶都不如。
我马上,就要变成一个真正的木偶了。
婆婆对我的转变很满意。
她甚至允许我在院子里走动。
当然,大门是锁着的,何骏像个狱卒一样,寸步不离地跟着我。
我看着这个村子。
家家户户的门窗上,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。
风一吹,灯笼摇摇晃晃,像是吊死的人。
村民们进进出出,忙着准备酒席。
每个人脸上,都带着一种麻木又兴奋的表情。
他们在期待。
期待用我的命,换来他们的“风调雨顺”。
晚上,婆婆端来一碗汤。
黑乎乎的,一股怪味。
“喝了它,安神的。明天做个漂亮的新娘。”
我看着那碗汤,知道里面肯定没放好东西。
可能是蒙汗药之类的。
我不想喝。
可何骏就站在旁边,冷冷地看着我。
我端起碗,假装喝了一口。
趁他们不注意,把大部分汤都倒进了袖子里。
剩下的,我一饮而尽。
然后,我装作头晕的样子,倒在了床上。
婆婆过来探了探我的鼻息,满意地走了。
我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,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下半夜的时候,我听见有人在撬我的房门。
我立刻闭上眼,装作昏睡过去。
门开了,两个人走了进来。
是何骏和他妈。
他们把我从床上抬起来,开始给我换衣服。
他们脱下我的睡衣。
给我穿上的,不是那件红色的嫁衣。
而是一件……纸做的衣服。
惨白色的纸,做成了嫁衣的样式。
冰冷,僵硬。
穿在身上,像一层坟前的烧纸。
我的心,凉得像冰。
他们连最后的体面,都不愿意给我。
原来,祭品,只配穿纸做的衣服。
他们给我戴上纸做的凤冠,脸上还涂了厚厚的白粉,嘴唇抹得血红。
像个庙里供奉的纸人。
然后,他们把我抬了出去。
外面,天还没亮。
院子里,站满了村民。
每个人手里,都举着一个白色的灯笼。
灯笼的光,照在他们脸上,每个人的脸都像鬼一样。
他们看着我,眼神狂热。
没有人说话。
整个场面,安静得诡异。
何骏和他妈把我放在一张用竹子扎成的“喜轿”上。
四个男人抬起我,往村外走。
队伍的最前面,婆婆手里捧着一个托盘。
托盘上,放着两样东西。
一个,是我那个木偶娃娃。
另一个,是那面吸了我血的,照骨镜。
我知道,他们要带我去哪儿。
那口井。
我的刑场。
我的坟墓。
8
队伍在黑暗中,无声地行进。
白色的灯笼,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,照亮了通往祠堂后山的路。
没有人说话,只有脚步踩在烂泥上的“吧唧”声。
我躺在竹轿上,身体不能动,眼睛却死死地睁着。
我要记住。
记住这每一张,前来分食我血肉的,罪恶的脸。
他们把我抬到那口荒井边。
村民们自动围成一个圈,把我,和那口井,围在中间。
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,像是看一场盛大的演出。
何骏的妈,那个我差一点就要叫她“妈”的老女人,走到了井边。
她把手里的托盘,高高举过头顶。
用一种尖利、高亢的声音,开始吟唱。
唱的,就是那个疯婆子唱过的歌谣。
“青石井,向东流,井里住着新嫁娘……”
她的声音,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,显得格外阴森。
村民们也跟着,小声地哼唱起来。
那声音,像是无数冤魂的呜咽。
唱完之后,婆婆放下托盘。
她拿起那个木偶娃娃。
“吉时已到!”她高喊一声。
“请喜神,归位!”
她举着木偶,绕着井走了三圈。
然后,她走到我面前,把木偶放在我的胸口。
“陈屿,你该上路了。”她在我耳边低语。
“别怪我们。要怪,就怪你命不好。”
我看着她。
我没有哭,也没有喊。
我的心里,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恨意。
接着,她又拿起了那面铜镜。
她把镜面对准我的脸,嘴里念念有词。
我看到镜子里,映出了我现在的样子。
穿着纸嫁衣,涂着白粉,像个死人。
不,我就是一个死人了。
在他们眼里。
婆婆念完咒语,突然,她把镜子翻了过来。
用镜面,重重地拍在了我的额头上!
“砰”的一声。
我感觉整个脑袋都炸了。
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气流,顺着我的额头,钻进了我的身体。
我的意识,开始模糊。
我感觉我的身体,在变轻。
好像……有什么东西,要从我身体里飘出去了。
这就是她说的,锁魂吗?
用镜子,把我的魂,从身体里打出来。
然后,让那个木偶,接收我的魂。
只要把木偶扔进井里,我就彻底完了。
我不能失去意识。
我用尽最后的力气,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。
剧痛,让我清醒了一点。
我看到何骏和他妈,合力把我从竹轿上抬了起来。
他们要把我扔下去了。
我最后看了一眼何骏。
他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这个懦弱、残忍的男人。
我被抬到了井口。
那股混合着腐烂和腥臭的气味,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子里。
下面,就是我的归宿。
和那些无辜的女孩一样,成为这口井的养料。
就在他们准备松手的一瞬间。
村口的方向,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!
“嘀——嘀——!”
紧接着,是无数道雪亮的光束,划破了黑暗!
那是车灯!
十几辆车!
把整个后山,照得如同白昼!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他们惊愕地回头,看向村口。
然后,我听到了我这辈子听过的,最动听的声音。
那是我姐的声音,通过一个扩音喇机,响彻了整个山谷。
“里面的村民听着!你们已经被包围了!”
“立刻放下人质!立刻放下人质!”
是姐姐!
她来了!
她带着人来了!
9
那一瞬间,整个井边,乱成了一锅粥。
村民们脸上的狂热,瞬间变成了惊恐。
他们慌乱地四处张望,像一群受了惊的耗子。
“怎么回事!”
“警察!是警察!”
“快跑啊!”
何骏和他妈也慌了。
他们抓着我的手,一时间竟忘了松开。
“妈!怎么办!”何骏的声音都在发抖。
婆婆的脸上,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表情。
“怕什么!仪式还没结束!先把她扔下去!扔下去就什么都晚了!”
她吼着,和何骏一起,用尽力气,想把我推进井里。
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!
求生的欲望,在这一刻爆发到了顶点。
我用头,狠狠地撞向何骏的下巴。
他吃痛,闷哼一声,手上的力气松了。
我趁机翻身,从井沿上滚了下来。
胸口的那个木偶娃娃,也掉在了地上。
“抓住她!”婆婆尖叫。
两个村民朝我扑了过来。
我来不及多想,爬起来就往人堆外面跑。
可我跑错了方向。
我没跑向村口,而是跑向了祠堂。
我知道,我跑不出去。
村口已经被堵死了。
我唯一的生路,就在这井边!
我冲到那个放着托盘的案子前。
一把抓起了那面照骨镜。
“你干什么!放下!”
婆婆看到我的动作,发了疯一样冲过来。
我举着镜子,对着她,对着所有村民。
“都别过来!”我嘶吼着。
“再过来,我就把这镜子砸了!”
这句话,像一个定身咒。
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。
他们看着我手里的镜子,眼神里全是恐惧。
仿佛那不是一面镜子,而是什么索命的法器。
“不能砸……不能砸啊!”一个老村民哆哆嗦嗦地说。
“镜子碎了,‘龙王爷’会发怒的!全村人都要死的!”
我明白了。
这面镜子,是他们的命根子。
是他们用来和那个所谓的“井神”沟通的工具。
也是他们精神上的枷锁。
“何骏!你过来!”我把镜子对准何骏。
他站在原地,脸色煞白,不敢动。
“你不是说,这是规矩吗?你不是说,这是为了全村好吗?”
我一步步向他走过去。
“那你现在过来,亲手把我推进井里啊!”
我把镜子塞到他手里。
“来啊!拿着你们家祖传的宝贝,完成你妈交给你的任务!”
何骏拿着镜子,手抖得厉害。
镜面晃动,映出我此刻狼狈的脸,也映出他恐惧的脸。
“废物!”
婆婆冲过来,一把抢过镜子。
“指望你,我们何家就完了!”
她恶狠狠地瞪着我。
“陈屿,你以为有警察来,你就赢了吗?”
“我告诉你,今天,你必须死!”
她举起镜子,就要朝我头上砸来。
可就在她举起镜子的那一刻。
诡异的事情,发生了。
那面原本只映出模糊人影的镜子,突然变得无比清晰。
镜子里,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我的脸。
穿着纸嫁衣,涂着白粉的脸。
然后。
镜子里的那个“我”,嘴角慢慢地,慢慢地,向上翘起。
露出一个极其诡异、极其怨毒的笑容。
婆婆的动作,僵在了半空中。
她低头,看着镜子,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“你……”
她指着我,嘴唇哆嗦着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所有人都看到了。
所有人都看到了镜子里那个,对我,也是对他们所有人,狞笑的“我”。
一个村民,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,转身就跑。
恐慌,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。
村民们开始四散奔逃,哭爹喊娘。
“鬼……是鬼啊!”
“她不是人!她是厉鬼!”
我站在原地,也懵了。
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那个笑容,根本不是我做出来的。
就好像……镜子里,住着另一个我。
一个充满恨意的,我。
10
场面彻底失控了。
何骏的妈,那个之前还不可一世的老女人,此刻瘫坐在地上,指着我,嘴里胡乱喊着:“鬼……你是李秀兰……你回来报仇了……”
李秀兰?
那个二十年前被扔进井里的女人?
我不是她。
可镜子里的那个“我”,还在笑。
它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婆婆。
那眼神,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。
警察和我姐陈曦,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来的。
陈曦一眼就看到了我。
她冲过来,一把抱住我,声音都带了哭腔。
“小屿!你没事吧!我快吓死了!”
我靠在她身上,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。
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地涌出。
警察很快控制了现场。
何骏和他妈,还有几个村里的主事人都被铐上了。
何骏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
有恐惧,有悔恨,但更多的,是解脱。
一个年长的警察走过来,看着井边的一片狼藉,皱起了眉。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我姐替我回答了。
“警官,这是一个利用封建迷信,进行活人献祭的犯罪团伙!”
“我妹妹就是差点被他们害死的受害者!”
原来,我姐那天挂了电话,越想越不对劲。
我的语气太平静了,平静得不正常。
她不放心,查了青川村的资料。
结果在网上一个很偏僻的论坛里,发现了一个帖子。
发帖人自称是从青川村逃出来的,说村里有个用活人祭井的恐怖习俗。
每年都要骗一个外地姑娘回来,当祭品。
我姐当时就吓坏了。
她立刻报了警。
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,警方无法立刻立案。
我姐是个狠人。
她自己花钱,雇了十几辆越野车,找了一帮退伍兵朋友,伪装成自驾游客,直接闯了进来。
她说,就算是绑,也要把我绑出来。
幸好,当地警方也觉得事有蹊,派了人跟着,才有了刚才那一幕。
我听着姐姐的话,心里又后怕又感动。
我的目光,落在了那口井上。
还有掉在井边的,那个木偶娃娃,和那面镜子。
我对那个年长的警察说:“警官,那口井……有问题。”
“里面,可能不止有水。”
警察立刻拉起了警戒线。
法医和勘探人员很快赶到。
他们从井里,打捞上来的东西,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不是一具骸骨。
是十几具。
层层叠叠,压在井底的淤泥里。
大部分都只剩下了白骨,但从骨盆和头骨能判断出,都是年轻的女性。
最上面的一具,还比较完整。
就是那个,李秀兰。
她的腿骨,有明显的,非正常断裂的痕迹。
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这个看似淳朴的山村,底下,埋藏着多少罪恶。
我看着那些白骨,心里说不出的难受。
我对姐姐说:“姐,我想把这口井烧了。”
我知道这不合规矩,但这是我唯一能为她们做的事。
让一把火,烧掉这所有的罪恶和禁锢。
姐姐看着我,点了点头。
她跟警方沟通了很久。
最后,他们同意了。
在取证结束后,用专业的设备,进行焚烧处理。
冲天的火焰,从井口窜起。
火光中,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张年轻的,解脱的脸。
那面照骨镜,和那个木偶娃娃,也被我亲手扔进了火里。
在被火焰吞噬的最后一刻,我好像看到,镜子里那个怨毒的“我”,笑了。
这一次,是释然的笑。
11
事情,似乎结束了。
青川村的案子,震惊了全国。
何骏和他妈,作为主犯,被判了死刑。
村里参与过的人,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
那个疯婆子,被送去了精神病院,后来查明,她就是李秀兰的亲妹妹。当年目睹了姐姐的惨死,才疯的。
我回到了城市,重新开始生活。
我换了工作,搬了家,想把那段噩梦彻底从我生命里抹去。
姐姐一直陪着我。
她怕我一个人胡思乱想。
可有些事,不是想忘,就能忘掉的。
我开始失眠。
一闭上眼,就是那口黑洞洞的井,和井里纠缠的头发。
我不敢照镜子。
我总觉得,镜子里的我,不是我。
它会用一种陌生的,冰冷的眼神看着我。
大概半年后的一天。
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。
是看守所打来的。
说死刑犯何骏,在临刑前,想见我一面。
我本来不想去。
但鬼使神差的,我还是去了。
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,我再次看到了何骏。
他瘦了很多,头发也白了大半。
整个人,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。
他看到我,浑浊的眼睛里,有了一点光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拿起电话,声音沙哑。
我没说话。
“陈屿,对不起。”
他说。
“我知道,现在说这个,很可笑。”
“但我还是想跟你说。”
我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,那就不必了。”
“不,不止这个。”他急切地说。
“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。”
“那天晚上……在井边,那面镜子……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镜子里的你,为什么会笑?”
他到现在,还在纠结这个。
我突然觉得有点可悲。
“我怎么知道。”我说的是实话。
“也许是那些冤魂显灵,也许,是你亏心事做多了,出现了幻觉。”
“不,不是幻觉!”他激动起来。
“我看得清清楚楚!就是你在笑!”
“从那天起,我每天晚上,都能看见你。”
“你穿着那身纸嫁衣,站在我床边,就那么笑。”
“还有哭声……”
他突然压低了声音,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。
“我每天都能听见,井里有女人在哭。”
“一声一声,就在我耳边哭。”
我看着他几近崩溃的样子,心里没有一丝怜悯。
这是他应得的报应。
“何骏,你也听见哭声了吗?”
我缓缓地开口。
他愣住了。
我把脸,慢慢凑近玻璃。
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,阴冷的声音,对他说。
“你猜,那些哭声,是从哪儿来的?”
“你猜,下一个,轮到谁了?”
我看到他瞳孔猛地收缩,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。
他扔下电话,蜷缩在椅子上,浑身发抖。
嘴里不停地喊着:“别找我……不是我……别找我……”
我站起身,平静地转身离开。
我没有告诉他。
其实,那些哭声,我也能听见。
每天晚上,都会在我耳边响起。
像一个永远不会消失的诅咒。
12
从看守所回来,我的生活,并没有恢复平静。
何骏被执行死刑的消息传来那天,我没有感到任何快慰。
我只是觉得很累。
我耳边的哭声,没有消失。
反而,越来越清晰。
有时候,我甚至能在哭声里,分辨出不同的音调。
有凄厉的,有哀怨的,有不甘的。
像一首由无数冤魂合唱的,悲伤的歌。
我去看过心理医生。
医生说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。
给我开了很多药。
吃了药,能睡个好觉。
但药效一过,哭声依旧。
姐姐很担心我。
她带我去旅游,去散心。
可无论我走到哪里,那个声音,都如影随形。
它好像,已经长在了我的脑子里。
有一天晚上,我又从噩梦中惊醒。
梦里,我又回到了青川村那口井边。
井水翻涌,无数只惨白的手,从井里伸出来,要抓住我,把我拖下去。
我惊恐地发现,那些手腕上,都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手镯。
那是我妈送我的,十八岁生日礼物。
我一身冷汗地坐起来。
打开灯,走到卫生间。
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脸色苍白,黑眼圈很重,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恐惧。
我突然很想问镜子里的人一个问题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
我鬼使神差地,把手,按在了镜面上。
镜子,冰冷刺骨。
就在我的手掌,完全贴合镜面的那一瞬间。
我听见了一个声音。
不是在耳边,也不是在脑海里。
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。
一个女人的声音,充满了怨毒和冰冷。
“我是你。”
我吓得猛地把手缩了回来。
我死死地盯着镜子。
镜子里,我的那张脸,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。
嘴角,不受控制地,向上翘起。
露出了一个,我既熟悉又恐惧的笑容。
和那天晚上,照骨镜里,一模一样的笑容。
我明白了。
我终于明白了。
那天,婆婆用照骨镜拍我额头的时候。
有什么东西,进到了我的身体里。
或者说。
我的魂,有一部分,被留在了那面镜子里。
而镜子里的什么东西,跑进了我的身体里。
那个被火烧掉的,只是一个载体。
可里面的东西,已经找到了新的宿主。
就是我。
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狞笑的自己,突然不害怕了。
我只是觉得,很悲哀。
为那些死在井里的女孩悲哀。
也为我自己,悲哀。
我对着镜子,轻轻地说。
“我知道你恨。”
“我也恨。”
“你想报仇吗?”
“我帮你。”
镜子里的那个“我”,笑容更深了。
它的眼睛里,闪着兴奋又残忍的光。
从那天起,我不再失眠了。
耳边的哭声也消失了。
我的生活,好像回到了正轨。
我按时上班,下班,和姐姐吃饭,看电影。
姐姐说,我终于走出来了。
她不知道。
陈屿,早就死在了那口井里。
现在的我,只是一个躯壳。
一个,为那些冤魂,在人间行走的,复仇的使者。
我走了。
但“她”,留下了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1:55: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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